母亲的粽粑
快到端午了,我眼前老会浮现出那清香软糯的粽粑,也更会浮现出母亲那布满老年斑的清瘦小手。每每此时,我的心总会变得疙疙瘩瘩,不由得鼻子也酸酸的,似乎泪水要润湿眼眶了。
年过八旬的母亲,每当端午来临,她都要亲手为我们包粽粑,虽然市场有的是卖,但她总觉得还是她包的好吃,崽女吃着她包的才香,她也才快活才心甜。
记得母亲满八十岁那年,她不顾我们的劝阻,自己买来粑叶和棕叶,泡米,洗叶,烧稻草灰,拌米,而后把棕叶绑在木桶上,再把棕叶撕成一条一条的细丝,以用来绑扎粽粑。她把粑叶卷成锥形,舀进粑米,包紧,扯过棕叶,用力地捋紧捆牢,哪怕细细的棕叶丝捋进手掌的肉里。从上午到下午,终于包好了,她顾不得看一看被棕叶捋得生痛的手,便忙着上灶煮粑。
粽粑熟了,满屋飘着清香。她忙着打电话给每个崽女,快来吃她刚刚包好煮熟的粽粑。我们一边心疼地责备她不要再包粽粑了,一边嘻笑地大口吃着。母亲看着我们高兴的样子,纵然累得偎在沙发上,可眼角和嘴角都是欣慰的笑。
我们发现她清瘦的小手,红肿得像发亮的馒头似的,手上还有明显的捋痕血瘀。我们看在眼里,痛在心上,发誓再也不让她包粽粑了,如果她硬要包,我们也不吃。
谁知,第二年她又悄悄包了粽粑。可这一次,我们真的没有吃,哪怕是再喜欢母亲的粽粑,我们也忍口了。母亲她难过了,依旧累得偎在沙发上的她,眼角里噙着委屈的泪花。看到母亲难过的神情,我们虽然也心疼,但为了母亲,也只有违拗地横着心,任由她难过。
母亲万万想不到我们会这样拒绝她。又一年端午,母亲没有再包粽粑,她落寞地偎在沙发上。我们看得出,她很失落,也很无助,怎么就不吃她包的粽粑了呢?她将脸扭向一边,想不通,怎么也想不通。因为母亲的粽粑,是我们兄妹端午节一直的最爱。
那是五十年前的一个端午节。因为文革期间的父亲,我们举家从玉屏县城搬迁到了大龙公社,母亲本不会包粽粑,现更是人生地不熟,讨谁包呀,几经周折,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家住斜滩的人,那人答应在端午的头天来家中包。可恰逢头晚大雨倾盆,㵲阳河涨起了滔天洪水,艄公停渡,过不了河,来不了了。面对泡着的一大盆米,母亲一筹莫展,无所适从。看着我们几兄妹渴望的眼神,母亲一咬牙,挽起袖子,就自己动起手来。然而,粽粑并不是那么好包的。母亲不是卷不起锥筒,就是包不拢,或是捆不紧……包了又散,散了又包,母亲从早上直到晚上才勉勉强强包好,在锅里一煮,还散烂出半锅稀饭。
但不管怎样,倔强的母亲从此学会了这门手艺,让我们吃上了她亲手为崽女们包的粽粑。这一晃,就是漫漫五十年,年年如此。吃着母亲的粽粑,我从一个淘气孩童,变成了花甲老翁,母亲更是从满头青丝的壮年,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耄耋老妪。如今,我们再也不让母亲包粽粑了,但我们内心,却多么渴望能再吃到母亲亲手包的粽粑。
因为,只有母亲包的粽粑,才是世界上最香的美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