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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年,大龙中学后山多了一矮新坟

来源:玉屏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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树欲静而风不止

清明到了, 每年这个时候,总会有三五成群的小孩穿梭于大龙中学后山的那片油茶林,采摘茶叶萢和茶叶片。而就在那片油茶林旁,就在那年秋天多了一矮新坟——我的父亲。

清明节,父亲的记忆总会不自觉地被脑海中一双无形的双手翻阅着,点点滴滴如昨天。

前几天听母亲说,坟垮了。依我们这里的风俗,要等我和弟弟有了子嗣才立碑,所以父亲的坟只是用砖块简单垒起来的。我和母亲商量过后,将在清明上坟的时候好好修整一下。

上网时,看到QQ空间里父亲的照片,才发现原来记忆里,父亲的样子早已模糊了。小时候,父亲其实对我们兄妹三人都很好。年少不知愁的我们经常打闹,作为老大的我便成为父亲责罚的主要对象,有次甚至被赶出了家门。责罚的次数多了,我与父亲的关系便逐渐生疏起来了,上了高中后,和父亲说话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,若遇到非说不可的时候,也如同发电报,绝不多一个字。

早已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没再仔细看过父亲的样子。父亲对我的外婆颇多怨言,而这段时间外婆却常在我耳朵边念叨着我的父亲。

“那次,天阴阴的。我抱着你,你都还不会讲话,我们到火车站接你爸爸。火车冒着白烟哐当哐当就进站了。你那脑壳偏过来偏过去,眼睛睁得大大的,不停地指刚下车的那伙人,才一会儿,我就看到你爸爸带着帽子,穿着深蓝的中山装,朝我们跑过来。见到你后,他那胡子都快撇到脸上去了。" 也许是人老话多的原因,这件事常常听外婆说起。虽然都没仔细听过,但是,近来这样的画面在脑海中越发清晰了。

那年秋天,中午下班回到家里,我发觉父亲的身体又瘦了一圈。我便向单位请了假,朋友开着车,母亲与我带着父亲又去湖南的一所医院做了个彻底的检查。

到了医院,想必是因为路途的劳累,瘦弱的父亲体力不支,面对眼前十几步的阶梯,长长地叹了一声,缓缓地蹲在了原地。我匆忙挂了号,见到父亲瘦弱的背影,我忍住了跳到嗓子眼的冷言冷语。几秒钟后,我背对着父亲蹲下:“我背你!"

在母亲和朋友的搀扶下,父亲那缩在一团的影子,慢慢伸展开来。那双曾经强而有力的手轻轻地搭在我的肩上却发着抖,接着我感觉到父亲的身子怯怯地挂在了我的背上。

第一次,父亲在我的背上,如儿时,我在父亲的背上。

双手托着父亲的双腿时,手上传来坚硬的骨感,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楚。我缓缓站起身来,耳旁又传来一声痛苦的喘息声,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母亲,在与我视线相撞的瞬间,她忽转过头,但我却看见了她布满血丝的眼白。我没有说话,低下头,注视着脚下的每一步阶梯……

第一次,父亲在我的背上,如儿时,我在父亲的背上。

儿时,父亲曾是我梦想着要翻越的一座高山,我时时在他脚下仰望,他头上总顶着一轮黑黑的太阳,让我总是无法看清父亲的面庞,当我奋力看清了,却已换了模样……

父亲的手很巧,为我们做过很多玩具:风筝、陀螺、宝剑、驳壳枪……每一样都曾引来无数玩伴羡慕的眼光。

检查完毕,医生把我叫到一边,告诉我父亲已经是胃癌晚期了。我强忍着泪水把父亲扶到车上,对先上车的母亲说:“我先去上个厕所。”便急匆匆地往回跑,面对医生再次肯定的语气,我深吸了一口气。

第一次,父亲在我的背上,如儿时,我在父亲的背上。

在过道上默默行着,电话响了,是满满打来的。我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气,按下了接听键:“检查完了没?你爸爸什么病?”电话那头语气焦急。

“腰间盘突出。”我缓了缓,故作平静地说。

回到车上,我与母亲坐在后座上,车缓缓地开动了,路上的行人依旧如来时匆匆,我们都相对无语。静静地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父亲瘦弱的背影,我把头侧向窗边,缕缕夕阳的余晖照射进来。

我仰着头看了看蓝蓝的天有点模糊有点泛白,夕阳柔和的光像无数把坚韧的匕首刺入我的心房,眼里徘徊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,还没来得及滑过脸颊和鼻梁,就被在耳边呜咽的风带走,洒在路上。

车在奔驰,虽然朝着家的方向;路旁裸露的白杨向后狂奔,却追不回一片枯黄……

 

作者:李泽洪 图片来源网络